消息很快传遍集团上下,躁动的人心一下子安稳下来,“董事助理”夏一斛在病房外摆了张办公桌,代替荀总处置日常事务,轻易不打扰病人。那几天蓝秘书忙得脚不沾地,白天被夏助理支使得团团转,晚上还要忍受病人的骚扰,荀冶自知命不久矣,临到终了反而有了兴致,拉着她没脸没皮瞎胡闹。就职前傅经理就找蓝秘书谈过一次话,话里话外有所暗示,她早有心理准备,蓝秘书也看过《无影灯》,知道荀总的反常意味着什么,说服自己强忍着恶心和不适,给予他人生最后的安慰。
几天之后,周吉把“丁幼仪”留在上关区,携阮静驱车回转泗水城,叫上岳之澜、石贲、夏一斛一起吃个饭,推杯换盏间说了自己的打算,惊得三人面面相觑,石贲最夸张,夹着一块蹄髈抖抖索索,几次都没送进嘴,反把嘴唇抹得油津津。
周吉慢慢喝着酒,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夏一斛最先问起具体的计划,结果周吉告诉她这只是一个设想,具体的计划和预案,参谋部要抓紧了。石贲终于把蹄膀吃到嘴里,皱起眉头嚼来嚼去,食不知味,等到把蹄膀咽下喉,他也有了初步的想法,趁热打铁提了几点,岳之澜和夏一斛也有了兴致,时不时补充一二,渐渐有了一个大体的雏形。
周吉觉得这样很好,他负责战略,参谋部负责战术,安保部负责实施,就用这次拆分集团,彻底剥离“乾泰安保”练练手,顺便锻炼一下队伍。饭后岳之澜、石贲、夏一斛送他离去,回头又继续开小会,趁着几分酒意抓紧准备计划,生怕第二天酒醒忘了什么关键。
周吉回到居所,余瑶和阮静已经等了很久,笑颜相迎,沏茶解酒。周吉已经很久没有炮制“天都茶”和“仙云茶”了,余瑶翻出一块有年头的普洱茶饼,撬了几片下来沏了一壶茶,颜色像酱油,气味怪怪的,像泥土,像木头,又像旧书,喝在嘴里还不错,听说能解腻,“刮油水”。阮静浅尝了一口,扁扁嘴,她不喜欢普洱茶的味道,捧着茶杯捂手,找个机会偷偷泼掉了。
周吉留意到她的小动作,笑笑没有多说,阮静乜了他一眼,吐吐舌头,见他眼神清清爽爽,似乎没喝多少酒,扭头找了瓶茴香酒出来,笑嘻嘻给她倒了一杯,又给余瑶倒上半杯,再兑上一半水。茴香酒味道很冲,有浓郁的茴香味和草本香气,很少纯饮,周吉很适应洋酒的口味,虽然是第一次喝茴香酒,并不觉得难以接受。
三人有一句每一句闲聊着,周吉说起南山别墅的种种,美酒美食,俊男靓女,咖啡红茶,余瑶和阮静对视一眼,觉得匪夷所思,“寄生种”……就这样被“腐蚀”了?这么轻易就被腐蚀了,它们跟人类还有什么差别?周吉觉得她们都有些想歪了,思想不对头,咳嗽一声道:“这是好事,哪怕做机修工,哪怕当仆人,至少人类不再是单纯的‘血食’,有了活下去的价值,而且枪炮之下,下层‘寄生种’都被拉平到同一起跑线上,多吃些‘血食’少吃些‘血食’没有差别,这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消息,不是吗?”
余瑶后知后觉,这才把一切都串起来,周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类寻找一条活路,只不过这条活路是伏低做小,另辟蹊径,与她之前所想完全不同。她忍不住问:“我们有枪有炮,完全可以奋起反抗,为什么要这么低三下四?”
周吉拉起她的手,望着她的腰腿身段,毫不掩饰眼中的赏识,咽下一大口茴香酒,带着几分醉意道:“女人体力普遍不如男人,格斗打仗都不行,‘娘子军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……不过你是例外,喝了这么多‘天都茶’、‘仙云茶’,伐毛洗髓,脱胎换骨,你比‘突击队’那些大老爷们都强,无论体能还是射击,都稳稳压他们一头……不过‘寄生种’随便拉一个出来,都稳稳压你一头,它们是天生的战士,步枪,机枪,手榴弹,火箭筒,加榴炮,高射炮,步兵战车……随便什么武器,一学就会,一会就精,拉出来就可以上战场,凑在一起就是百战强军……指挥调度不用言语,凭意识就能交流……你说,我们凭什么跟它们斗?”
余瑶的心在颤抖,她从来没有意识到问题如此严重,周吉顺势一拉,把她拽入怀中,余瑶跌坐在他腿上,秀眉微蹙,还有些心神不宁。周吉拿起酒杯灌了她一口茴香酒,那是没有掺水的纯酒,浓烈冲鼻,呛得她连连咳嗽,半天喘不过气来。周吉轻轻拍着她的背,安慰道:“不用多想了,眼下已经是最好的局面的,等到上关区的‘汽修基地’正式落成,‘陈素真’再打上一二仗,就能意识到我们的重要性,它会不断向外扩张,掳掠幸存者送到上关区来,活下来的人会越来越多,如果能聚齐百万之众,才算真正站稳脚跟,暂时没有灭族之虞……”
余瑶抬起衣袖抹了抹嘴,见他又把酒杯往自己嘴边送,嫌弃地推了他一把,心中的芥蒂终于消去少许,有点接受周吉的做法。担上“人奸”的恶名又如何?事实证明他的举措救下了更多的人,不管出于什么考虑,不管用什么法子,结果好就行,其他都是旁枝末节。她仰头看了周吉一眼,又扭头望向阮静,幽幽道:“我原谅你了。我不再介意她。以后再有其他人,一个两个,十个八个,随你……别让我看见就行……”
她觉得有点委屈,却又身不由己。